第204章
&esp;&esp;做资本市场,推锅和甩锅已经成为深入骨髓的一种本能。但是他们平时理解的锅,也不过是谁的工作应该重一些,项目时间表拖延了应该怪罪谁。可眼下丰收项目的锅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范畴,好像一个无边无际的阴影,把工作组的所有人笼罩其中。
&esp;&esp;喂,乔安。你还在吗?戴文问。
&esp;&esp;戴文,我有点怕。乔安说,你觉得这个调查严重吗?公司和那家投行是真的有什么不正当的安排吗?
&esp;&esp;我哪知道。戴文发出一声苦笑,但是对我们而言,无知是福。林延被调查,是因为他是决策者,在他的职位上必须要对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。
&esp;&esp;我们是公司律师。乔安说,有什么责任我们也很难撇清。
&esp;&esp;我们是牛马。牛马需要承担什么责任?你别多想了。戴文语气很轻松,总之,尹律师都搞定了,你要放心。
&esp;&esp;说真的,如果要追责,两家保荐人谁也逃不掉。乔安说。
&esp;&esp;你知道我昨天遇到谁了么?戴文转移了话题,我遇到了方信证券的赵总。
&esp;&esp;在境外资本市场上,不论上级下级,一般都直呼其名。方信证券因为是近几年才大局扩张在香港的团队布局,投行高层还保留着方信证券内地的大佬们。赵总就是其中之一,挂着名,永远不出现。但是据说最后方信能做交割行,还是因为公司要给赵总面子。
&esp;&esp;戴文道:我昨天去 pitch 一个客户,正好碰到了赵总。一见到我,他就叹气,抱怨丰收项目麻烦,都做出去了,还这么夜长梦多。
&esp;&esp;他们应该也被问询了。乔安道,你们有聊起证监会问询么?
&esp;&esp;这么敏感的事情,怎么好意思放到明面上来聊?戴文说,不过他倒是抱怨了一句,说当时项目主要是詹森负责,詹森离职后很多事情他们都不太了解,所以好几道题目也没法仔细回答。
&esp;&esp;这是好事坏事?
&esp;&esp;很难讲。你答得少了,说很多事情不知道,肯定是不合情理的,显得好像项目监督有问题,走了一个员工,就没有人清楚细节了。戴文说。
&esp;&esp;詹森怎么走了?去哪里了?乔安心想,看来丹妮那个八卦对詹森的事业还是有影响。
&esp;&esp;他跳槽了,通过文森特的关系,趁着上半年市场最热的时间去了他们那家外资行,据说工资涨了不少。戴文小心翼翼地说,我知道你心痛丹妮,怕你听了这件事不高兴,所以也没跟你说。
&esp;&esp;我确实挺不高兴凭什么啊!乔安愤愤地说,丹妮在我们这里升不了职,八卦的另一主角已经跳槽加薪了。我能不生气吗!
&esp;&esp;他们聊了一会儿,戴文就找了个借口挂断了。戴文最近很忙,天南海北地出差,到处拉客揽客,偶尔和前客户们维系关系,顺便催催账单。乔安倒是很闲,每天晚上七点下班,经常一晚上也收不到几封邮件。
&esp;&esp;左伊似乎比她还闲,经常晚上给她打电话。
&esp;&esp;喂?左伊的电话过来,乔安可以听到她那边放着电视剧,你看到某地产公司的新闻了吗?
&esp;&esp;什么新闻?某地产公司早就上市了,乔安很少关注已经上市的公司的信息,对这家公司也只不过是听上去有些耳熟,某地产公司是你们的客户吗?
&esp;&esp;不是我们的客户,但是也是很活跃的一个发行人。他们的高息债违约了。左伊语气平平地说,看样子是不打算还,躺平了。
&esp;&esp;这样啊。乔安没什么概念。
&esp;&esp;这样?哼,你说得倒是轻巧。左伊说,他们没有展期,没有向投资者做同意征求,直接躺平了。这是什么市场信号?今天整个地产板块大跌特跌,跌穿地心。
&esp;&esp;不是早就跌到没边了么?
&esp;&esp;从来没有到这种程度。左伊叹气,我估计以后这块业务就没了。
&esp;&esp;发债?
&esp;&esp;地产高息美元债。我猜应该是完蛋了。左伊轻笑一声,我记得以前还和你聊过,说你们做 ipo 的美国律师没什么前途,不如发美国债,纽约法文件,吃透了就能用一辈子。没想到这才没两年,这块业务就要消失了。
&esp;&esp;你别这么悲观。乔安说,这只是一家公司,暂时的流动性问题。而且有疫情的影响。等以后
&esp;&esp;以后?以后就会好吗?左伊打断了她,你虽然不是做债的,但是对地产行业应该比我更了解。咱们都知道这玩意就是用纸牌砌高楼,抽掉一张牌,整个楼就塌了。
&esp;&esp;资本市场是依附于实体经济的。在市场上庸庸碌碌的律师、banker 们都好像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的寄生虫。在这庞然大物生机勃勃时,他们一荣俱荣,仿佛日日奔波得很有价值。而在这庞然大物日渐衰弱,他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寄生的本质,心虚起来,为着被寄生体的衰微而感到恐慌。
&esp;&esp;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暂时的,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,谁也不知道如果这被寄生体一旦彻底死亡,到底会发生什么。